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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虛誕 渺渺人間 ——讀魯敏《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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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失去,是通往自由之途”《奔月》魯敏著人民文學出版社

作為一個多產(chǎn)作家,魯敏的作品涉及的內(nèi)容很廣泛。其作品早先以蘇北鄉(xiāng)鎮(zhèn)為背景,充滿溫暖友善的鄉(xiāng)土人情;后來則探索都市人精神上的“暗疾”,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性;再到《六人晚餐》《荷爾蒙夜談》,她一直試圖用文字對現(xiàn)代人的個體困境進行探究和思考,揭示存在的異化和荒謬。魯敏曾經(jīng)說過,她“欲以小說之虛妄抵抗生活之虛妄”,在她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她對人性的琢磨和對世俗的荒謬都有深層的探索和思考,最近出版的長篇小說《奔月》就是最好的力證。

濁世中的悲喜圖

《奔月》采用了復調(diào)的模式,兩條時間線雙向交叉進行,時間線上不同的人生在這個世界上演繹著生活中的種種荒謬。一開篇,便是賀西南為了小六的車禍心力交瘁,他拒絕相信小六死去的事實,忙前忙后地為小六保存那些能證明她存在的證據(jù),從新聞、法律、財務、合同等各個角度來申訴小六的“沒有死”。在他跑前跑后的過程中,我們既感動于賀西南的深情,又逐漸廓清了小六“生前”的整個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這張網(wǎng)就是“小六”這個身份的所有,也是我們每個人在這個社會存在的所有。留住網(wǎng),就好像留住了她的身份,而失去了身份,則意味著整個人都從社會中被抹掉了,這個設(shè)定頗有些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味道。

提起存在,便想到薩特和他的存在主義哲學。薩特堅持“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然而同時他又堅信人有“自由選擇”的權(quán)利。在他的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在世界的絕對性荒謬中人的孤獨、掙扎、尋覓、絕望,而這些主題魯敏也在書中反復地探索著。小六正是在其存在的過程中不斷地感受到世界的荒謬性:在同事的眼中她似乎是鉚足了勁兒的競爭對手,在丈夫眼中她是個合格稱職、為人單純的妻子,在情人眼中她卻是一個利落干脆、不多話不黏糊的最佳床伴。小六一邊在這花花世界里翻云弄雨,一邊卻時不時地抽離出來冷眼旁觀著所有人,不斷體味著這世界的荒謬感,蠢蠢欲動地希望能夠逃離身為“小六”這個女人的存在。

所以,她“失蹤”了。在另一條時間線上,小六并沒有死,她只是借此機會制造了自己的“失蹤”。這個“失蹤”,書中寫到,是小六家自祖上就有的一種。汉煤玫娜,前程輝煌、事業(yè)美滿、家庭幸福,卻說失蹤就失蹤了。從小六的宗爺爺、叔公公,到她的姑姑、堂叔、遠房表親,近到小六的爸爸,通通都失蹤了!然而這又何嘗不是整個社會共有的內(nèi)心暗疾?無數(shù)個夜晚我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這些看不見的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像一層一層的鐵鏈套在我們的脖頸上,很多時候,我們焦慮、疲憊的時候,也會想就這么不負責任地消失,哪管真實世界洪水滔天。

所以小六“失蹤”了,從現(xiàn)代社會中明明白白地消失了。她丟掉了生活中曾經(jīng)的一切,事業(yè)、朋友、母親、丈夫、情人甚至自己的名字。她有了一個新名字:吳梅。但是失蹤是否就意味著解脫?離開原本的生活軌跡是不是就會獲得重生和輕松?魯敏在文本中進行著實驗性探索。

書中失蹤后的小六仍然沒有得到想要的自由。自由只是極短暫的幾天而已,之后新的人際關(guān)系和人情冷暖便開始鋪天蓋地尾隨而來。租住在舒姨家的“吳梅”在舒姨身上看到了母親,在“母親”的逼迫下又無可奈何地擁有了新的工作,逐漸,同事、朋友、愛情,這些屢見不鮮、避之不及的東西又回到了小六的身上,即使她現(xiàn)在叫“吳梅”。正如魯敏自己所說,她愿意寫“大人物、小人物,男人物、女人物,實質(zhì)都是以肉身為介質(zhì),為渡橋,為隘口,從個體走向他人,從群族走向代際,最終構(gòu)成了世相與歷史”。

都市暗疾與荒謬人生

暗疾,是魯敏創(chuàng)作的一張名片。她曾經(jīng)說:“N種狂人、病人、孤家寡人、心智失序之人、頭破血流之人、心灰意冷之人,進入了我的小說。我毫不回避甚至細致入微于他們的可憐可憎與可嘆,而他們的病態(tài)每增加一分,我對他們的感情便濃烈一分。”她對都市暗疾的熱情可見一斑。魯敏小說中的暗疾敘事,并非那種僅僅指向自身的暗疾,它與意義探尋和情感需求始終相伴。她坦言:“我想收藏‘人’,人的傷疤,人的靈魂,人的失足,人的攀升。人性之種種,迷人而觸目驚心。寫作就是對人性的探測與撫摸。”的確,她的作品揭示了人性的豐富與深刻,讓讀者直面人生的荒誕。

在這個社會中,我們再也無法脫離他者而獨立存在,幾乎每時每刻都處于“他人”的目光注視下,在他人的目光里被限制甚至被監(jiān)視。我們在這種注視下被物化為他人的奴隸,而在我們自身目光的注視下,他人也被物化為我們的奴隸。因此,每個人都被無數(shù)個這種“他人”所注視、所物化;人人都在無數(shù)“他人”的注視下如芒刺在背,惶恐不安。難怪我們頻繁地提及逃離,不斷地幻想“失蹤”,然而又如被縛之蟲,掙扎而不得。梅洛?龐蒂曾說:“身體的空間性不是如同外部物體的空間性或‘空間感覺’的空間性那樣的一種位置的空間性,而是一種處境的空間性!弊鳛楝F(xiàn)代人,我們恐懼失去的,恰恰是這種處境的空間性。

人生雖然充滿荒誕,薩特仍然認為:“不管我們生活的地獄是如何地禁錮著我們,我想我們有權(quán)利砸碎它!北晃锘默F(xiàn)代人試圖回到自然人的歷程,不僅痛苦,而且絕望。但是我們始終擁有砸碎地獄的自由。在《奔月》中,作者描述的是普羅大眾:厭倦人情交際而渴望隱匿的妻子;懷念妻子卻最終接受了別的女人的丈夫;甚或不斷更換床伴內(nèi)心卻始終孤獨的情人,在生活中隨處都有原型可見。然而這些人在世俗和欲望的擠壓下,又都顯得有那么一絲扭曲和變形,湊在一起合成了人生的百態(tài)圖景,在互為他者的過程中編織出彼此荒誕的生存困境。而魯敏正是試圖從小說中、從塑造的人物身上,直刺人生的假面,尋找到抵抗生活的方式。

或許,從作家在書的扉頁上所寫的“我偏愛不存在的荒謬勝過存在的荒謬”中,我們能細細地品味出在生活精致的面具下隱藏的一絲刺痛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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